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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铜鼎的碎片在陈砚秋脚下发出刺耳的刮擦声,每一片都映出紫宸殿药酒飞溅的残影。薛冰蟾的银刀插在崩裂的石柱上,刀身吸附的磁砂正从裂缝中扯出细如蛛丝的冰蚕线——那些丝线另一端仍连接着上方秋字号舍的梁柱,随贡院的每一次钟鸣有节奏地颤动。
"寅时三刻。"她突然按住陈砚秋流血的手腕,"听滴水声。"
石室顶部的裂缝正渗出靛蓝色液体,水滴坠落的频率暗合《广韵》反切的节奏。陈砚秋右眼的虹膜随声律收缩,视野里浮现出重叠的虚影——现实中的水滴与记忆中岭南流人营的雨帘渐渐重合。他伸手接住一滴,液体在掌心凝成《礼部韵略》的残页,墨迹间夹杂着母亲刻在河湾石上的"秋"字笔势。
薛冰蟾的银刀突然劈向西北角。刀光斩断三根冰蚕丝的刹那,那片墙面轰然倒塌,露出后面用状元齿砌成的暗渠闸门。闸板表面布满针眼大小的孔洞,每个孔中都插着半截金针——与号舍门楣上的布置如出一辙。
"文祸闸。"她刮下闸板边缘的铜绿,"用《集韵》反切控制的水则。"
陈砚秋的铜镜碎片对准闸门。镜面反射的微光穿透孔洞,在对面墙上投射出模糊的星图——天枢位置钉着母亲的金针。更诡异的是,那些针眼排列的形状,竟与父亲遗稿中黄河决口的标记完全一致。
暗渠深处传来呜咽般的回声。薛冰蟾将银刀平举,刀刃吸附的磁砂自动组成箭头,指向闸门左下角不起眼的凹槽。陈砚秋摸出从验骨司带出的青铜钥匙,匙柄"癸未"二字突然变得滚烫。钥匙插入凹槽的瞬间,整座闸门发出衰老骨骼摩擦般的声响,缓缓升起半尺。
靛蓝色的渠水汹涌而出。水流在空中分散成无数细线,每根水线末端都缀着芝麻大的磁针。这些针尖在石室残余的青铜鼎碎片间疯狂跳跃,奏出完整的《礼部韵略》序篇曲调。陈砚秋的右眼突然刺痛——声波震碎了墙上伪装的灰皮,露出后面用齿骨拼成的《河防通议》篡改记录。
"滴水文祸的密码。"薛冰蟾的银刀截住一缕水流,刀身上立刻浮现出岭南特产的端砚纹路,"韩似道把科场案编入了治水方略。"
暗渠闸门突然完全升起。汹涌的渠水冲散了地面青铜碎片,却在陈砚秋脚边诡异地绕行——他怀中那页《墨罪录》残稿正泛着微光。薛冰蟾趁机拽着他潜入暗渠,冰蚕丝织成的渠壁在手触碰到的瞬间浮现出荧光符文——全是历代黜落生的座号。
渠水在前方分岔处形成漩涡。漩涡中心浮沉着七盏骨灯,灯焰透过琉璃罩将水流染成虹彩色。陈砚秋的铜镜碎片突然射向其中一盏,镜光穿透琉璃,照出灯芯里包裹的物件——半片水晶镜片,边缘还带着新鲜的血渍。
"验骨镜的主镜碎片。"薛冰蟾的银刀挑开灯罩。火焰熄灭的刹那,整条暗渠突然倾斜,将他们甩向某个隐蔽的支流。陈砚秋的后背撞上湿滑的渠壁,砖石缝隙间立刻伸出无数头发般的细丝,发梢都缀着磁粉组成的小字——全是本届被黜落者的策论摘句。
支流尽头是间半圆形的石龛。龛中央立着尊三尺高的青铜小鼎,鼎耳系着的冰蚕丝延伸向七个不同方向。鼎腹浮雕的殿试场景中,新科进士们正在饮下某种靛蓝色液体——与紫宸殿的药酒一模一样。
陈砚秋的《墨罪录》残页突然飞向铜鼎。纸页在鼎上方自燃,灰烬落入鼎中,液体立刻沸腾,升起七股不同颜色的烟雾。每缕烟雾中都浮现出某个考场的实时景象:江南贡院的考生正在咳血,川蜀书院的士子集体癔症,而汴京秋字号舍的墙壁渗出黑色脓液......
"七鼎共鸣。"薛冰蟾的银刀插入鼎足裂缝,"他们在同步催动文祸。"
刀身吸附的磁砂从鼎内扯出段冰蚕丝,丝线上串着七片胃囊膜——每张膜都记录着某次黄河决口的确切时辰。陈砚秋展开最近的一片,膜面血迹突然流动,组成《星变应验录》被撕毁的章节:"凡文星入奎,则河决开封,当取三甲目镇之......"
铜鼎突然自行旋转。鼎耳内的虹膜纹路投射到龛顶,显现出完整的二十八宿星图。陈砚秋的右眼虹膜与之呼应,视野里突然浮现出母亲在岭南刻字的具体位置——那河湾的轮廓,竟与星图中文曲星轨迹完全吻合。
"滴水文祸的终极目标。"薛冰蟾的刀尖指向鼎腹突然浮现的汴京微缩图,"他们在用考场冤魂的能量——撬动黄河故道。"
图中清晰显示,秋字号舍正下方的暗渠连接着汴京七处水门,而每处水闸的开关,竟是某科状元的齿骨。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,母亲刻字的岭南河湾,正是整个水系的总闸投影点。
龛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。十二盏白纸灯笼的光晕透过水雾,映出着绿袍的阴兵轮廓。薛冰蟾的银刀斩断连接铜鼎的冰蚕丝,断裂的丝线喷出靛蓝色液体,在空中凝成"三元劫"三个篆字。
陈砚秋趁机将铜镜碎片按在鼎腹。镜面反射的虹光穿透青铜,照出鼎内暗藏的机括——七根磁针摆成的黄河水则。当最后一缕光对准"开封"刻度时,鼎耳突然迸裂,藏在夹层中的鱼符碎片呼啸而出,在空气中拼出半幅《河防通议》原始图纸。
阴兵们的灯笼突然集体炸裂。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,陈砚秋看见鱼符碎片吸附了所有磁针,在空中组成浑天仪形状。仪器的勺柄指向龛顶某块松动的砖石,砖缝正渗出带着荔枝香气的液体——与黜落冢前的祭品同源。
薛冰蟾的银刀射向砖石。撞击的刹那,整条暗渠剧烈震动,顶部裂开缝隙。天光泻入的瞬间,陈砚秋终于看清了滴水文祸的全貌:
无数条暗渠在汴京地下组成巨大的《礼部韵略》字形,而每个笔画的转折处,都立着尊青铜鼎。鼎耳延伸出的冰蚕丝,连接着上方各个考场的黜落生死魂。此刻,这些丝线正如琴弦般震颤,将冤气转化为撬动黄河水脉的能量。
最后一块鱼符碎片落入陈砚秋掌心。碎片上的"癸"字突然渗血,在渠水中绘出父亲临终前看到的幻象:
七尊青铜鼎同时倾覆,靛蓝色液体淹没汴京的刹那,黄河在岭南改道。而母亲刻字的河湾巨石上,"秋"字最后一笔正指向某个隐秘的星图坐标——那里藏着破解三元劫的最后密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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