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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们家那姑奶奶呢?”
巧姨端了盆水,“哗”地一下扬在了街上,又把剩下的盆底儿撩拨着洒在富贵扫过的地方压住弥漫的尘土。
“睡呢。”
富贵还是低了头,慢慢地把扫好的纸屑归了堆儿。
“等她醒了让她过来,说好了初一一起吃呢,问问她想吃啥,还有庆生。”
巧姨扭头往回走,快走到门口了,却还没听见富贵应声,回身见富贵一幅魂归不守舍的模样,冲他喊了一句:“跟你说话呢!听见没?”
富贵心里想着事儿,突然被巧姨的断喝惊醒,忙抬了头问:“啊?你说啥?”
巧姨看着富贵那蔫头耷脑的德行,一时间竟是急不得恼不得,咬了牙瞪着他说:“跟你说话就是费劲!说十句倒好象八句对了墙说呢,懒得理你!”
说完,有心真不再理他,却还是又叮嘱了他一遍,直到瞅着富贵嘿嘿笑着点了头,这才怏怏地回了家。
不管葛红兵在不在家,每年的大年初一,两家人都是这么过的。也没啥,就把头天放冷了的菜炖好了的肉再上锅蒸蒸,两家人热热呼呼凑到一屋也就是图个热闹。今年更是不一样,大丽和庆生的事情大人们都心里有了数,虽没放到桌面上敞开了说,但两家里主事的人心照不宣,吃饭的时候话里话外地也指着庆生和大丽说笑上几句。
这中间几个人各怀着心事,倒也其乐融融。独剩下二丽,听了个稀里糊涂百思不得其解:咋就说着说着,姐和庆生哥就好上了?这是啥时候的事儿?嘴上虽没说啥,但心里面却好像堵上了一团棉花,梗在那里上不来下不去的。这一个年过去,只剩下她一个人在那里落落寡欢。
大年初二,早早地巧姨就拉了二丽过来喊大脚一起回娘家。往年都是姐两个一起跟着回去的,今年巧姨留了心思,知道庆生不会跟大脚一起去姥姥家,便特意也留了大丽看家,让小两口也热乎热乎。二丽今年有了心事,撅着嘴就是不愿意跟着,耷拉着脸谁也不理,被巧姨吼了几声差点没掉了泪,最后才万般不愿地被巧姨扯了出去。大脚和富贵收拾一新推车子出了门,见二丽一副霜打了的模样,还调笑了几句,却换回了几个白眼儿。大脚一时奇怪,也不知道这小祖宗犯了啥病,悄悄地问巧姨,巧姨也说不出个所以,瞪了二丽几眼,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。把个二丽委屈得泪花就攒在眼眶里转,却把大脚心疼得紧,一把拢过来不住声地赔不是,倒好像是自己招惹了她。
且不说庆生和大丽有一天的时间单独相处,自然是不闲着的作那营生。大脚和巧姨两家人天擦黑儿的时候才一起回了虎头沟。二丽仍旧阴沉个脸满怀心事的一幅模样,巧姨不知道她这是咋了,见她丧了一天自然是没有好言好语。临进家门差点就动手打了,被大脚一把拽住,二丽这才险险地躲过了一巴掌,扭头就进了自家的大门。迎面正遇到听到动静往外走的大丽,大丽问她咋了?二丽哼了一声儿,头也不回地就回了屋。
大脚跟在富贵后面也进了自家的院子,扯了嗓子喊了一声儿庆生,招呼着他出来帮忙接过手里拎着的篮子,告诉他是姥姥特意吩咐给他装的好吃的,庆生翻看着篮子里的东西,一脸的喜滋滋。大脚却低声地嗔怪:“一天不见娘也没个好话,见了吃的倒乐成了个佛。”
庆生嘿嘿地笑,冲娘讨好似的咧着嘴,让心慌了一天的大脚忍不住就想上去亲上一口,可当着富贵只好压了邪火,悄摸儿地捏了庆生的屁股拧了一把,疼得庆生不由得叫了一声儿,兔子一样地蹦到了一边儿。
富贵的余光早就偷偷地瞅见了娘俩儿个叽叽梭梭的小动作,却并不理会,闷声不吭地把车子支好,顺手抄起一个抹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,见娘俩进了屋却没跟进去,又去满院子追着轰着,一只一只地将四散奔逃的鸡拢回窝里。
屋里面的庆生仍喜滋滋地翻着吃的,不时地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。大脚凑到他身后,捅了一下问:“今儿个没闲着吧?”
“啥?啥没闲着?”
庆生嘴里塞满了东西,支吾着问。
“你说啥?和大丽呗。”
庆生不好意思地笑,抓起一边的水缸子“咕咚咕咚”喝了一口。
“今儿个你可美了,这一天,没少下力气吧?”
大脚一把将庆生抄进怀里,一只手点着他的脑门,那样子倒像个数落着自己爷们儿的小媳妇儿。
庆生还是嘿嘿地笑,从娘的怀里挣脱出来,回身却把吃了一半的桃酥塞进了大脚的嘴里:“娘吃,甜呢。”
喜庆的虎头沟早早地被夜幕笼罩,远处仍有贪玩的孩子燃起的鞭炮声时断时续地传来,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地清脆悦耳。
庆生和大丽在家里糗了一天,到了晚间却像个放飞的野鸭,早早地就窜了出去。大过年的,大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催他紧着回家,看看时候不早,洗洗涮涮也早早地上了炕。
宽宽敞敞的大炕早就烧得热热乎乎,躺在暖暖地被窝里,大脚舒展着乏了一天的身子,忍不住畅快地哼了一声。
富贵趴在炕沿上,被头外露了半截光光的膀子“吧嗒吧嗒”地嘬着烟卷,浓浓地烟雾从嘴和鼻孔里冒出来又四散飘去,在屋子里缭绕。富贵抽上一口,回头看看大脚,看看大脚又扭头抽上一口,似乎是有什么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。
这个大年除了二丽就该算富贵了,过得一样恍恍惚惚。往年这个时候他在享受种种热闹的空当里,会欣慰地看着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身影在自己眼前儿走过来走过去。看着庆生越来越高越来越壮实;看着自己的媳妇儿虽然又添了几道皱纹,但却更加的风韵妖娆。每每这时,富贵都会从心眼里感到一股子满足。虽然在这个家里主不了事,但家里家外所有的重活累活都是他来扛起的,打内心里富贵仍坚定的认为是自己庇护了这个家。他就像个老母鸡,伸了翅膀一边是自己的媳妇一边是自己的儿子,一对翅膀把他们紧紧地拢在身下。
可是今年,富贵竟然觉得一下子空空荡荡地。他忽然就感到,他自己是不是真得就成了个名副其实的废物了?
庆生这一年长得忒高,站起来猛了自己半头。再过上半年,啥活都能干了。大脚那里更别说,在她眼里自己除了还能扛扛麻袋起个猪圈,其余的也没啥用。
一个庄户男人,每天的日子不就是这样么?白天伺候着土地,夜里伺候着媳妇儿。可眼瞅着,自己地里炕上就都没用了。富贵不敢想,一想起这个心里一下子就像被掏空了。
他有些后悔了,后悔不该出那个主意,那样起码他觉得自己还干了点儿男人该干的事,起码隔三差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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