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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7章（第1页）

曼璐道：&ldo;这沈先生是谁？刚才我在门口看见一个人，可就是他？&rdo;顾太太道：&ldo;哦，你已经看见了？&rdo;曼璐笑道：&ldo;是二妹的朋友吗？&rdo;顾太太点点头，道：&ldo;是她的一个同事。&rdo;曼璐道：&ldo;他常常来？&rdo;顾太太把杰民支使开了，方才低声笑道：这一向差不多天天在这里。道：&ldo;就是说呀，我也在这儿纳闷儿，只看见两人一天到晚在一起，怎么不听见说结婚的话。&rdo;曼璐道：&ldo;妈，你怎么不问问二妹。&rdo;顾太太道：&ldo;问也是白问。问她，她就说傻话，说要等弟弟妹妹大了才肯出嫁。我说人家怎么等得及呀！可是看这样子，沈先生倒是一点也不着急。倒害我在旁边着急。&rdo;曼璐忽道：&ldo;嗳呀！这位小姐，不要是上了人家的当吧？&rdo;顾太太道：那她不会的。也说不定。&ldo;顾太太道：&rdo;不过那沈先生，我看他倒是个老实人。&ldo;曼璐笑道：&rdo;哼，老实人！我看他那双眼睛挺坏的，直往人身上溜！&ldo;说着，不由得抬起手来，得意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。她却没想到世钧刚才对她特别注意，是因为他知道她的历史，对她不免抱着一种好奇心。

顾太太道：&ldo;我倒觉得他挺老实的。不信，你待会儿跟他谈谈就知道了。&rdo;曼璐道：&ldo;我倒要跟他谈谈。我见过的人多了，是个什么样的人，我决不会看走眼的。&rdo;顾太太因为曼璐现在是有夫之妇了，所以也不反对她和曼桢的男朋友接近，便道：&ldo;对了，你帮着看看。&rdo;

正说着，曼璐忽然听见曼桢在楼梯口跟祖母说话，忙向她母亲使了个眼色，她母亲便不作声了。随后曼桢便走进房来，开橱门拿大衣。顾太太道：&ldo;你要出去？&rdo;曼桢笑道：&ldo;去看电影去。不然我就不去了，票子已经买好了。姊姊你多玩一会，在这儿吃饭。&rdo;她匆匆地走了。世钧始终没有上楼来，所以曼璐也没有机会观察他。

顾太太和曼璐并肩站在窗前，看着曼桢与世钧双双离去，又看着孩子们学骑脚踏车，在弄堂里骑来骑去。顾太太闲闲地说道：&ldo;前些日子阿宝到这儿来了一趟。&rdo;阿宝现在已经在曼璐那里帮佣了。曼璐道：&ldo;是呀，我听见她说，乡下有封信寄到这儿来，她来拿。&rdo;顾太太道：唔。‐‐姑爷这一向还是那样？报告给他丈母娘听了，便笑道：&ldo;这阿宝就是这样多嘴！&rdo;

顾太太笑道：&ldo;你又要说我多嘴了‐‐我可是要劝劝你，你别这么一看见他就跟他闹。伤感情的。&rdo;曼璐不语。她不愿意向她母亲诉苦，虽然她很需要向一个人哭诉，除了母亲也没有更适当的人了，但是她母亲劝慰的话从来不能够搔着痒处，常常还使她觉得啼笑皆非。顾太太又悄悄地道：&ldo;姑爷今年几岁了，也望四十了吧？别说男人不希罕小孩子，到了一个年纪，也想要得很哩！我想着，你别的没什么对不起他，就只有这一桩。&rdo;曼璐从前打过两次胎，医生说她不能够再有孩子了。

顾太太又道：&ldo;我听你说，乡下那一个也没有儿子，只有一个女儿？&rdo;曼璐懒懒地道：&ldo;怎么，阿宝没告诉你吗？乡下有人出来，把那孩子带出来了。&rdo;顾太太听了很诧异，道：哦？不是一直跟着她娘的吗？顾太太怔了一怔，道：&ldo;她娘死了？‐‐真的？‐‐啊呀，孩子，你奶奶一直说你命好，敢情你的命真好！我可不像你这样沉得住气！&rdo;说着，不由得满脸是笑。曼璐只是淡淡地笑了一笑。

顾太太又道：&ldo;我可是又要劝劝你，人家没娘的孩子，也怪可怜的，你待她好一点。&rdo;曼璐刚才上街买的大包小裹里面有一个鞋盒，她向她母亲面前一送，笑道：&ldo;喏，你看，我这儿给她买了皮鞋，我还在那儿教她识字块呢，还要怎么样？&rdo;

顾太太笑道：&ldo;孩子几岁了？&rdo;曼璐道：&ldo;八岁。&rdo;顾太太道：叫什么？要是能给她生个弟弟就好了！咳，说你命好，怎么偏偏命中无子呢？一沉，恨道：&ldo;左一句命好，右一句命好，你明知道我一肚子苦水在这里！&rdo;说着，她便一扭身，背冲着她母亲，只听见她不耐烦地用指尖叩着玻璃窗，&ldo;的的&rdo;作声。她的指甲特别长而尖。顾太太沉默了一会，方道：你看开点吧，我的小姐！在她旁边，倒有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曼璐用手帕擤了擤鼻子，说道：&ldo;男人变起心来真快，那时候他情愿犯重婚罪跟我结婚，现在他老婆死了，我要他跟我重新办一办结婚手续，他怎么着也不答应。&rdo;顾太太道：干吗还要办什么手续，你们不是正式结婚的吗？那不算。那时候他老婆还在。懂了。‐‐&ldo;嘴里说不懂，她心里也有些明白曼璐的处境，反正是很危险的。

顾太太想了一想，又道：&ldo;反正你别给他闹。他就是另外有了人，也还有个先来后到的‐‐&rdo;曼璐道：&ldo;有什么先来后到，招弟的娘就是个榜样，我真觉得寒心，人家还是结发夫妻呢，死在乡下，还是族里人凑了钱给她买的棺材。&rdo;顾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，道：&ldo;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，你要是有个儿子就好了！这要是从前就又好办了，太太做主给老爷弄个人，借别人的肚子养个孩子。这话我知道你又听不进。&rdo;她自己也觉得这种思想太落伍了，说到这里，不由得笑了一笑。曼璐便也勉强笑了笑，道：&ldo;得了，得了，妈！&rdo;顾太太道：&ldo;那么你就领个孩子。&rdo;曼璐笑道：&ldo;得了，家里已经有了个没娘的孩子，再去领一个来‐‐开孤儿院？

母女俩只顾谈心，不知不觉地天已经黑了下来了，房间里黑洞洞的，还是顾老太太从外面一伸手，把灯开了，笑道：怎么摸黑坐在这儿，我说娘儿俩上哪儿去了呢。‐‐姑奶奶今天在这儿吃饭吧？太太也向曼璐说：&ldo;我给你弄两样清淡些的菜，包你不会吃坏。&rdo;曼璐道：&ldo;那么我打个电话回去，叫他们别等我。&rdo;

她打电话回去，一半也是随时调查鸿才的行动。阿宝来接电话，说：&ldo;姑爷刚回来，要不要叫他听电话？&rdo;曼璐道：唔‐‐不用了。我也就要回来了。再三留她吃饭，她母亲便道：&ldo;让她回去吧，她姑爷等着她吃饭呢。&rdo;

曼璐赶回家去，一径上楼，来到卧室里，正碰见鸿才往外走，原来他是回来换衣服的。曼璐道：&ldo;又上哪儿去？&rdo;鸿才道：&ldo;你管不着！&rdo;他顺手就把房门&ldo;砰&rdo;一关。曼璐开了门追出去，鸿才已经一阵风走下楼去，一阵香风。

那名叫招弟的小女孩子偏赶着这时候跑了出来，她因为曼璐今天出去之前告诉她的，说给她买皮鞋，所以特别兴奋。

她本来在女佣房间里玩耍，一听见高跟鞋响，就往外奔，一路喊着，&ldo;阿宝！妈回来了！&rdo;她叫曼璐叫&ldo;妈&rdo;，本来是女佣们教她这样叫的，鸿才也不是第一次听见她这样叫，但是今天他不知为什么，存心跟曼璐过不去，在楼梯脚下高声说道：他妈的什么东西，你管她叫妈！她也配？下扔，被阿宝死命抱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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