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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关于紫金庵的往事（第2页）

只是季晓卿父母工作都非常忙，从小就把她培养成一个独立的孩子，好处是她有很多的自由，主意也大，坏处是对她的关注少。

有一年学校组织同学到苏州春游，结果和市立命题作文大赛的时间冲突，被学校派去参与作文大赛的几个孩子，就只能错过了春游。因为父母是没有时间带季晓卿去周边的城市玩的，这样错过春游，她不甘心。于是她给这几个孩子出主意说他们要自己去苏州玩。

起先孩子们都不是很同意，毕竟是背着大人去到另外一个城市。赵汉云很冷静，他问去哪里玩，季晓卿说要去紫金庵，因为紫金庵有另外一处全国有名的罗汉。于是赵汉云说他没有去过紫金庵，愿意一起去。

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单纯，最后的结果是他们几个孩子真的转了几次车到了紫金庵，也看到了罗汉，但是完全错过了回去的公交车。夜幕降临之前，是赵汉云借了寺庙里的电话请爸爸来接他们，最后再把大家一一的送回家。

赵爸爸是很和蔼的人，一路上跟他们说了很多紫金庵的罗汉和筇竹寺罗汉的区别，全然没有怪大家的意思，而且也没有在孩子们的家长面前说漏了嘴。这是中学时代，季晓卿和赵汉云之间的一段有趣的往事。

“没想到你还记得紫金庵的故事，那个时候你们怎么就答应一起去了呢，明明是一个虎头蛇尾的主意。”季晓卿笑，想起自己在那个时候整个是一个小男孩的性格，天不怕地不怕。

“确切的说，只有我支持你。”赵汉云故意揭穿季晓卿。

“对，那你怎么那么信得过我。那晚你爸爸如果不来接我们怎么办，那时候真是孩子。”

“我早就跟我爸爸说好了叫他等着来接我啊！”赵汉云一本正经地说。

“真的吗？”季晓卿惊讶道。

“骗你啦！怎么可能，孩子哪里有那么心思缜密。何况早说的话他肯定会送我们去。”

“那你爸爸回去有没有揍你？”

“没有，他就问我为什么要去紫金庵。我就把汪曾祺写的原文背给他听，幸亏先前有去背。我爸是个考古迷，他一听我对紫金庵那么有兴趣，早就忘记了骂我。倒是叫我跟我妈保密，说女人嘛，太啰嗦麻烦。”

“你竟然也看过汪曾祺的文章，这次安排去紫金庵，有心了。”季晓卿有点感动有人还记得小时候的那些往事。

“主要苏州的面好吃。”赵汉云的所有回复都懂得不给人压力。

紫金庵很小，只有十六个罗汉像，季晓卿已经完全不记得第一次看的时候的情形了，明明那么一小块地方，小的时候为什么可以玩那么久？！后院有一口钟，敲一下钟声可以在空气中弥漫和飘荡。院子里种了很多竹子，在竹林中的小道走一走，整个身心都平和下来。初夏时节，橘子树，银杏树，梨树，都开始长出绿色的果子，枇杷树和杏树的果子已经因为太熟而掉了一地。

在这种地方走一走，会让人想敞开心扉。

“赵汉云，我有一个问题想问。想了一路，本来觉得应该放下。”

“你问，在佛祖的地盘，心里有念，都想了一路，就是要问的。”赵汉云的声音很好听，在林子里干净的起落，给季晓卿一种很踏实的感觉。

“我曾经有个男朋友，在两年前去世了，胆管癌，当时面临可以手术或者不手术的抉择，他选择了不手术，从专业的角度上来看，你觉得这个选择是对的吗？”

“原发性是胆管，你们怎么查到的？开始是什么症状？”谈专业领域的事情，赵汉云严肃起来，态度谨慎让人信任。

“起先是胃疼了很久，去照了CT发现在肝脏有肿瘤，继而去做了PETCT，结合别的报告，最后被告知原发性的癌症是在胆管，但是已经转移到了肝脏。”

“可能会勾起你不愉快的往事，但是我还是需要再问一下具体的信息，最后没有没有疼痛，还有去世前是否黄疸？”

“非常疼，先疼，然后黄疸，最后肝中毒。”

“有没有谵妄？”

“有，最后几天已经谁都不认识，然后说了一天一夜的胡话，最后就走了。”

“晓卿，抱歉，提起你不愉快的事情。其实当初‘要不要怎么样’‘是不是这样会更好’这类问题，是所有已故病人的家属都要面临的问题，医学不是简单的加减乘除，这就是为什么当初的医生也不敢直接告诉你手术还是不手术的原因。你坐下来，我给你画个图。”赵汉云在后院的石凳上坐下，掏出随身的钢笔和本子，在本子上给季晓卿画肝脏和胆管的位置。虽然知道她可能痛苦，但是时间应该已经给了她面对真相的勇气：“胆管癌本身非常凶险，你看胆管和肝脏的关系，这也是转移到肝脏的重要原因，最相邻并且密不可分的器官，即使手术，难度高不说，风险很高，而且术后复发的概率很高，病人很可能术后恢复都没有完成，就又被发现癌症。”

“那为什么还要给家属和病人，手术这个选择？”季晓卿很勇敢也很冷静。

“不同的医生会有不同的看法，在这点上我觉得自己是个悲观主义者，因为大部分的病患和家属，不能接受从医学的角度上，医生给不出解决方法。从心理上说，有的病人会希望，肿瘤从自己的身体上清除，手术会让他们有被整理干净的安慰，那辩证地看，病人觉得有手术的希望就是有生的希望，就能得到更长的生存期，心态好本身对减轻病痛就是有好处。但是你经历过病人的整个生病过程，你应该对有一点理解的更深刻，当被宣布罹患恶性肿瘤的时候，生存期就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，心态是第一层考验，即使病人很坚强，可是身体的极度痛苦就是第二层考验，你真的希望他在那样痛苦的情况下努力吗？我个人觉得更人道的方法是，早点解脱。”赵汉云给的答案，让季晓卿想起了最艰难的时期，但也让她终于释怀，那块压在心头的大石头，那个会被张辰皓再度提起的关于后悔的讨论，终于，不再纠缠她。

“谢谢你耐心回答我的问题，不过，我觉得这支钢笔好熟悉。”季晓卿说。

“这就是你的笔，初中毕业的时候，我偷偷拿的，留作纪念。”

“哇，你偷我东西。”

“也不确切，那天你忘记了带回家，它躺在桌膛里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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